佟德志

看到微信里“刷屏”的教师节祝福，在这样一个喜庆祥和的日子里，突然想起了师母。在过往的记忆中，总是导师徐大同先生的形象，很少有师母的身影。可能是因为自己老了，也可能是前天去见师母，心有所感。

前天去给师母请安。师母正在午休，就在先生的书房里坐着等了十几分钟。先生去世两年多，书仍然很多，但还是那么整洁，一尘不染，就像先生还在的时候。坐下来，还是当年那把椅子，还是那张桌子，还是那台电脑，甚至键盘，都像先生生前那样放着，连空气中的味道，都是那么熟悉……这一切，就像先生只是刚刚去了一次隔壁。而这一刻，我就坐在这把椅子上，仿佛还在聆听先生的教诲。

第一次见师母之前，就听人说，师母是大家闺秀，是天津石家的后人，是从闻名遐迩的石家大院走出来的。加上对先生的崇敬，更是未见其面，先闻其声，格外的尊敬之余，又多了几分怯意。然而，第一次见师母，师母是那么的平易近人，话不多，只是微笑，只是关心，所有的距离被一下子拉近。

现在回忆起来，师母总是那样一种温暖的存在。她不会打扰你；如果不是刻意地想起，你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。但是，她却总是那样默默地关心着你；当你需要的时候，她就在那里。后来结婚生子，师母曾经是儿童医院的医生，更是成了育儿咨询的专家。每次孩子有个头疼脑热，师母总是耐心地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，从来没有嫌烦过。

师母一直照顾着姥爷。姥爷行动不便，师母极少离开天津。在我的记忆中，姥爷住的屋子一直没有变过，连一个脸盆都保持着多年前的位置。有一次先生也很愧疚地说，师母没怎么出去过，都是因为照顾姥爷。这个时候，师母就站在那里笑着，没有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，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。姥爷一直活到一百多岁，在师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中安度晚年。姥爷去世后，师母有机会出来，已经只能坐在轮椅上了。看着轮椅上的师母，戴着花环，开心地笑着。不禁想起，为了照顾父亲，师母付出了很多。

有一次妈妈给我打电话，问起师母的情况。我说，挺好的。妈妈讲起当时师母请她吃完饭出来回家，要在路边的摊上买一条秋裤。妈妈还讲起了师母讲价的情形。其实，我知道，这就是师母，从不乱花一分钱，俭朴中透露着一种人生哲学。

一直俭朴的师母，掌握着家里的“财政大权”，每次先生出门，都跟师母要零花钱。每次先生在外，都一定要跟师母打一个电话，报一声平安。师母的帮忙，先生会说一声谢谢。现在想起来，举案齐眉，相敬如宾，不是传说，就发生在身边。

坐在床边，看着床上的师母满头银发，慈祥地问这问那。师母的声音不大，但记忆却非常清晰，细数着每一个美好的瞬间。聊天时，我提起了我妈妈来天津时，师母还曾招待过。师母笑着说了三个字“牛车水”，这是当时吃饭的饭店。我很惊诧，师母有着这么好的记忆力。20年前的事情，竟然连地点都记得很清楚。我很惊奇，师母的记忆力为什么这么好。

离开的时候，又看了一眼先生整洁的书房，我似乎明白了。那书房就那样静静地保持着先生生前的样子，成了一段美好的回忆，是守望美好的人把那些美好定格在那里。一段美好可以过去，但在人们的记忆中，又会永远地留下来。人的一生，有那么多美好；而那些美好，会不断地重现，构成了美好的人生。徐先生曾经自嘲，新事记不住，旧事忘不了。那些旧事，可能就是人生的美好。据说，鱼的记忆只有十秒；如果我的记忆也只有十秒，我也会选择记住这世间的一寸美好，让这一寸成为永恒。